2008年11月22日 星期六

海归雄师和女生

吴澧 @ 2008-11-21 0:00:00
http://www.bullog.cn/blogs/woodlee/archives/220591.aspx

  政法大学10月28日的弑师案轰动一时。人们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被杀的师(题头图:程春明教授)和杀人的生,说来都很优秀,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其实,世界上真正的坏人是极少的,绝大多数的坏事并不是坏人干的,而是好人干的。而好人干坏事,并不是隐藏很深的邪恶本性终于大暴露,而是由于愚蠢。最常见的愚蠢,则是不理解人性之复杂。

  美国电视剧《律师风云》(Boston Legal)里有个傻律师,在前座放个充气娃娃,开上车内至少两人才可行走的快车道。被警察发现,要没收他的娃娃。傻律师大叫,“不许你动她”,和警察打起来。被保出警局后,一位理解人性之复杂的女士可怜他,对傻律师说,“其实女人的身子没什么神秘的”,坐在被子里(电视到此 cut)让他一饱眼福。不过男人通常没这么老实,吹牛也要吹到任何神秘都通晓。情窦初开时节,某位同学突然说他看到了,看到了,路过女厕所时看到了!男生赶紧围住:说,你看到什么,那里是什么样的?七嘴八舌乱讲一通之后,大家嘲笑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咱们多少都有过类似经历。

  女生也会吹牛的。不同仅在于男生爱吹性经验,女生更喜欢讲吸引力。“某某老师好像对我很有意思!”其实那老师可能只是例行公事跟她聊了几句,小女孩自作多情。

  男生吹牛说看到了,只是闹笑话,至多刺激余华写一本乱七八糟的《兄弟》。女生吹牛说被爱了,却可能引发大案件。如果女生有男友,而男友学的又是金庸小说里拿到个“杀父仇人”的名字就要不问青红皂白去杀人的脑残武侠,事情就麻烦了。很不幸,咱们的宣传又是专业培养脑残的。女生对政治兴趣较低,受害少一些。那些关心政治的男生,被煽得“爱国”虚火整天旺旺的,宣传指向树洞就去戳树洞,宣传指向墙洞就去戳墙洞,宣传指向老鼠洞就去戳老鼠洞。养成了条件反射,到时候听女友一句假话,或吵架时女友一句气话,“我就是喜欢某老师那样的”,他就会很冲动地干坏事。

  上面只是泛泛而言,并不是针对政法大学弑师案的内情猜测。本人不知道真相。读了上周《新民周刊》“政法大学弑师案还原真相”的封面报道,读了本周《南方人物周刊》的两篇文章(关于程春明教授的《一个大学老师的非正常死亡》和关于凶手付成励的《一个好学生的悲剧》),还是不知道真相。不过,近年也见到和听到不少事,对那些拿了学位后回国在大学教书的男性海归,兄弟有几句忠告。

  首先你要认清形势。今非昔比,今日的大学,早已不是你我读书时的模样。物质上不知好了多少倍,道德的堤防却几乎不复存在。一位朋友在某名校教外国文学,课上得不错,很得学生喜欢。某女生常去找他,言词轻佻。请她严肃点,该女生居然说:学校规定老师不准调戏学生,但没有规定学生不准调戏老师。“调戏” 之类的词,现在的女生——她们往往讲话比男生还大胆——可以轻飘飘挂在嘴上。

  其次,扩招之后,如今校园里有大量不可教育之学生。北京高中生上大学的比例,已接近80%。按正态分布计算,这意味着智商87以上的人,都能进大学;甚至一个均方差之下,智商低于85的人,运气好点也能溜进大学。哪怕你在名牌大学,校方也要向钱看,办什么政教学院或分校,所以选课的学生里照样可能有弱智。美国也广招,但大学可薄收。杨振宁先生退休前任教的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SUNY, Stony Brook) ——纽约地区最好的公立大学——毕业率仅为59%。而咱们这里要保证毕业;就业压力又大,烂学生还想拿好成绩,难免就有一些不可雕也的朽木女生要来跟你搞分数。

  第三,如今的学生都是独生子女,家中三代宠爱在一身。进大学后,特别是离家较远的女生,有强烈的享受被宠爱之感的心理需求。

  学校里多的是道德松宽 AND/OR 学业松懈 AND/OR 心理松脆的女生,这时,你从西欧或北美学成归来。

  如果你没有天天认真学习《人民日报》海外版,或家里未订CCTV海外有线频道,十有八九,你会染上两大西方自由化病灶:第一叫绅士风度,第二叫语言能力。

  你会下意识地为女士让个路或拉个门什么的,本人多次犯过这类错误。某次从美国回来,坐在公车上,前排的姑娘穿外衣准备下车,俺的手下意识地就伸了过去,抓着领子把她的外套提起来。女孩的手伸进袖管的瞬间,俺突然醒悟:犯错误了,这不是纽约,这是北京!果然,女孩脸红红不知说什么好,车门一开就逃跑似地跳下去。

  不过,绅士风度还是比较容易改正的,兄弟仅需三天,就能回归中国特色。只要你注意一下,或多挨几个白眼,就会改过来。即便暂时给女生造成“很关心我” 的误会,只要改得快,问题还不大。从报道看,程春明教授改得慢了一点。如果俺在他旁边,俺会劝他不要给学校团刊写那首致女生的诗。就算写,也要写成嘻嘻哈哈打油的,别人不会太当真。

  比较麻烦的是语言能力。长期使用英语或法语后,你的汉语会受到外语影响。这里只提一条:你的话语可能变得比较精确制导,而不是像某些呛你死男人那样漫山遍野乱放枪。或许你不是语言文学专业,未曾注意这一差别,俺来举个具体例子。

  兄弟的文章《“废物”寻梦美利坚》见报之后,俺收到几封批评来信。有一句话他们都说到了——“美国不是天堂”——然后就怎么怎么的(在此谨向这些同志表示感谢,虽然俺觉得他们的语言被主旋律格式化了,“美国不是天堂”,宣传里不是天天跳着唱吗)。挑了其中一位年龄较大的,问:俺没有说美国是天堂吧,“天堂”这一概念,在无神论的中国人言人殊,本人不用。他回道:“我好象也没说您说美国是天堂了吧?我的原话是:‘吴先生的废物美国,讲的其实就是包容的话题,但美国是不是真的就象天堂一样,有待商榷。’”兄弟笑笑,不再多话。

  如果你长期使用外语,熟悉英语或法语的虚拟语气,你的“原话”大概会是这样的:如果有人读了吴先生的文章,以为美国真是天堂,那就有待商榷了。你的语言会比较精确,句子成份比较完整,指明谁讲了“美国是天堂”,找不到真实人物就虚拟一个。这样的“原话”,也能暗示吴先生的文章可能有问题,但说得比较委婉,矛头没有直指吴先生。

  更可能的是,有过长期国外求学经历之后,你根本不会如此使用“天堂”一词。这种“美国不是天堂”的说法,一出中国大陆,别人听了就莫名其妙:这不是废 话嘛,既是天堂,怎么会在地上?教徒们如果说地上某处是天堂,一定有限制条件。比如某位到了美国的埃塞俄比亚饥民可能说:To me, it is heaven。这 to me 就是限制条件。美国不是天堂,毫无疑问。但是,对本人文章里那位“房子被计生委扒了,田地被开发商征了,逃去城里做点小生意,被城管抓住差点打死”的张三来说,自由的美国简直就是“天堂”了。

  俺的感觉,程春明教授是个说话精确制导的人。试看《南方人物周刊》文章《一个大学老师的非正常死亡》中这一段:“一个学生还记得2006年夏天一个傍晚,最后一堂西方法律史课上,‘(程春明)老师顶着北京的桑拿天在D段二楼的一个大教室里,面对120多份论文,一个一个面对面地指导、打分,指出论文的不足之处,同学们都排队耐心地等待老师的指导,十分配合。’”

  是精确制导还是乱放枪,男人大概不在乎;语言能力比较强、心思比较细密的女人却可能感觉不同。一位同学回国休假,被朋友拖去开翻译讲座,讲了几堂课就收到女生条子一大把。闹得他很困惑:我哪来这么大本事?找几个女生聊了一下,原来他对各位学生提过些什么问题记得比较牢,讲课和辅导时针对性特别强,缺乏社会经验的小女生就以为“某某老师特别关心我”了。

  可是语言能力是一种深层习惯,很难改变的。如果你为了做学问还像程春明教授那样正在翻译西方经典,每天晚上都在琢磨如何把大师们特别精确制导的句子译成通顺优美的中文,你要回归中国特色,显然不容易。俺只能说,你要当心这一问题。如果有女生对你说,“老师,跟你讲话特别舒服”,你就要提醒自己:是不是该读点《环球时报》、看点CCTV了?

  总之,作为海归,你要警惕。虽然大家都承认你的学位很纯粹,不含三聚氰胺,但你仍然要谦虚谨慎,虚心向留在国内的同志学习,并认真清理自己头脑里的西方自由化流毒。你在国外电视里见到过吧:领道人出访美国,气宇轩昂走在前面;反而是美国同级扶了后面的夫人一把。我们今天穿西装,是因为胡耀邦同志任总书计时带头穿。切记切记,你不能走在领道前面。“大家都坐下,不要动,让领导先走!”这句话,从克拉玛依开始,十四年来响彻祖国大地。等领道人有了很好的绅士风度和很强的语言能力,你再表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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