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中国网 鸿冈 (用中文写作的英国人)
2008年6月12日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17:48
我刚查了一下得知,中文“视死如归”这个成语最初来自韩非子笔下的《外储说左下》:“三军既成阵,使士视死如归,臣不如公子成父”。
发现他讲的并非人生哲学,而只是在描绘某将领(公子成父)激励士气的本事,让我略感扫兴。
我本以为可以把这成语同法国哲学家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1553-1592)的名言对上号:“探讨哲学,就是学会如何死亡”。
之所以往死处想,是因为我听到英国哲学家西蒙•克里奇利(Simon Critchley)在广播里谈论他的新著《哲学家死亡录》(The Book of Dead Philosophers)。
他的书固然不乏哲理,但并不因此而枯燥无味。
憋气致死、被狗撞死
他在书中罗列了各种哲学家的死法。古希腊生活在木桶里,度日如狗的犬儒学派老祖宗第欧根尼(Diogenes)是自己憋气憋死的。
英国的培根(Francis Bacon)是在下雪天跑到户外扒雪用来冻鸡,验证冷冻原理时患上肺炎死去的,堪称为自己的经验主义哲学献了身。
法国启蒙年代的自然哲学家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则似乎是因为在街头被一条大丹犬撞伤所遗留下来的症状而死去的。
克里奇利说,他讲这些故事的动机,就是要推敲、见证蒙田关于“探讨哲学,就是学会如何死亡”的那句话。
半死状态
他的书从西方哲学鼻祖苏格拉底之死开始。
他说,苏格拉底被法庭判处死刑,但死前他早就在《斐多》(Phaedo)里说过,要做哲学家,就要认同死亡,而且应该已经处于半死的状态。
苏格拉底的意思就是,哲学家必须要能克服对死亡的畏惧,从而无须依赖来世还能复生所给予的慰籍。
进入这样的境界,就摆脱了奴役自己心灵的恐惧感,让人能够尽情地享受此生此世,自由地生活。
厨房里的棺材
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去朋友家玩,朋友不巧出去了,但家里的阿姨在那儿,正和一个同乡来的老太太聊天。
她们的话题,是各自在老家给自己备的是什么样的棺材,摆放在什么地方之类。同乡老太太说,她的棺材就摆在厨房里。
两人讨论这事的语气很平淡,好像死是很正常的事情,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烈士与平民的差别
那时候在中国的银幕上和课本里不乏壮烈牺牲者的事迹,但那都是大义凛然的英雄所为。
我在实际生活中跟死亡遭遇,譬如看到街边的送葬队伍,则都是让相关者泣不成声的事情。
听了两位中老年女人的泰然交流并没有打消我当时对死亡的不解和恐惧。
但她们至少让我觉得,死是可以理性谈论的事情。这本身也给我带来了一定程度的解放。
宴会厅里的骷髅
前面提到的蒙田在关于死亡的文章里,提到古代埃及人在宴会厅里放一俱骷髅的习惯。
他说当时总要把骷髅向赴宴的嘉宾展示一圈,告诉他们尽情吃喝享乐,因为死后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了。
念念不忘
蒙田自称他养成了习惯,生活在死的环抱之中,嘴里吃的、喝的都让他对死念念不忘。这样做让他逃脱了对死亡的惧怕,也就让他不再被死亡奴役,而成了自由人。
克里奇利在广播里说,这和当今英国社会的情形截然不同。现在谈论死,简直被看作是淫秽的事情。如今性的话题可以无拘无束地谈,但死却是个禁忌。
他觉得在今天的社会中,延年益寿成了人们至高无上的追求。人们把医学技术的发展简直变成了信仰,而却通过种种方式避免思考、议论死亡的现实。
成功的死和失败的死
克里奇利书中谈到的最后两个哲学家是法国的傅柯(Michel Foucault)和德里达(Jacques Derrida)。
他们当中,《性史》的作家傅柯1984年死于艾滋病。他死的时候一边阅读着古罗马先哲塞涅卡(Seneca)的著作,一边继续完成他的《性史》。
这里面论述的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人的自我意识是怎样形成的,他的死可谓是经典的哲学家之死。
相比之下,德里达2004年患胰腺癌死亡。死前他说,自己根本无法掌握面对死亡的智慧。
对他来说,死亡带来的恐惧太大。不过从他的角度而言,这却也堪称是理性的,明智的反应。
苏格兰这个国家
2008年5月22日 格林尼治标准时间17:36
从苏格兰度假返回伦敦,手边还有20镑在苏格兰提款机里取出来的钞票。在伦敦商店里买东西,售货员仔细看了又看,才终于收下来。
每次都这样。原因是苏格兰的钞票和英国国家银行英格兰银行发行的钞票不一样。而且苏格兰有好几家银行都各发自己的钞票,设计图案彼此也有所不同。
好在它们的价值和英格兰银行发行的英镑完全一样,而且法定在全国流通,所以商店必须收下。
这只是英、苏两国的诸多不同点之一。
国中有国
两国?没说错吧?莫非我去了几天之后,语言不自觉地被“苏独”影响了?
其实这种说法在英国习以为常。就连唐宁街10号首相府的网站上也这样用:“联合王国由四个国家(Countries)组成,它们分别是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
英国驻外使馆,如驻美国使馆的网站也有类似提法。
不过这里说的国家并非独立的主权国家。有人把它们归类为“构成国家”(Constituent Countries),其他人则还是倾向于干脆避开“国家”这个词,而称它们是英国的“组成部分”。
英国这几个“构成国家”各有独特的立法和行政地位。其中苏格兰直到300年前确实也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但是在1707年和英格兰结拜为联合王国。
300年河东,300年河西?
虽然当时的结合是经过投票同意的,但是那个年代有资格投票议政的当然还主要是少数权势人物,尤其是部族的首领。
现在苏格兰虽然有自己立法的议会和司法系统,以及高度自治的行政机构,但仍有不少人觉得不够。
去年苏格兰议会选举前《星期日电讯报》做的一项调查显示,过半数的苏格兰人(52%)都支持苏格兰完全独立。
在实际投票选举时,苏格兰民族党也确实取得了最多议席。尽管不到议会内半数,但还是组织了现在这一届行政机构。
上台后,它们把原来的“苏格兰行政当局”(Scottish Executive)改名为“苏格兰政府”(Scottish Government)。
但这个政府公布的战略目标里却全然没有提到独立,而是:建立更富有、均等,更健康,更安全强大,更聪智以及更环保的国家。
苏格兰民族党的一个最终目的还是希望苏格兰成为独立国家。不过目前选民中的分与合两派势均力敌,近期内就此投票的话结果难测。
(顺带说一下,前面提到的那次民意测验发现,英格兰赞同苏格兰独立出去的人比苏格兰本土更大,达到59%)[跟法国科西嘉问题一样。法国人的多数希望科西嘉独立,可科西嘉民意两派势均力敌,以主张不独立者略占上风。]
我这次度假住在苏格兰西部海边一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基尔莫里(Kilmory)的亲戚家,路对面的邻居院子里挂着苏格兰国旗。不过他告诉我他并不赞成独立, 觉得现在这种自主恰到好处。
“独立派也有。去斯温城堡(Castle Sween)路上左边看到的那家就是,他们挂的旗子比我的可大多了。”
风笛
我到基尔莫里第一天早上还在吃早饭,听到外面一阵如泣如诉的风笛声。出去一看,有位“全副武装”的老兄边走边吹。
他停下来歇口气时说,斯温城堡附近一对年轻人中午要在村里的教堂遗址结婚,请他先来制造点气氛。
风笛吹奏
风笛作为苏格兰文化的象征由来已久,在联合王国组成之后它的演奏成为一种反抗英格兰统霸的象征,在1745年的苏格兰暴动之后甚至被禁了好几十年。
被禁的年间,许多风笛曲目因为没有文字乐谱记载而流失,据说一些吹奏的技巧也失传了。但当时兴起用嘴代笛的技巧,现在一些苏格兰民间艺人仍然表演这种模仿笛声的“口乐”(mouth music),算是更丰富了苏格兰文化。
格尼裙
风笛师穿的格尼短裙跟他吹的风笛一样,是苏格兰的民族标记。
我的日本伙伴刚认识的时候就告诉我,他就是因为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这身装束决心长大后要来英国的。来了之后不久,就去爱丁堡给自己置了一身。
对于外国人想穿他们的民族服装,我接触到的多数苏格兰人都挺高兴,乃至荣幸。
不过也有一些反对者,说是每种格尼图案都属于一个传统部族,非本族的人无权穿戴。
但我觉得这种说法实在有点牵强,因为格尼图案的注册是1815年才做的,当时就是请各个部族首领提供一块最典型的本族格尼毛料给注册机构。
直到19世纪中期,多数穿着者也还都是根据自己喜好的图案和色彩来选料的,而根本没有恪守自己老祖宗遗色。
苏格兰还有什么特色?当然不能忘记威士忌。这次我也有幸品尝了几种,包括来自艾莱岛(Islay)的泥炭香味很重的一种,叫作Laphroaig,但是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